[轉錄]讓英國海軍發瘋的古代騎士

天使短評:

這篇戰史小說實在是太精采了!裡面充分顯示著極令人敬佩的騎士精神、爾虞我詐卻非殘忍的戰場手法、以及膽大心細的冒險,讓人忍不住一讀再讀,也稍微幫忙編修一下,茲轉來這給大家欣賞。

這段歷史是真的唷:請查閱
http://en.wikipedia.org/wiki/Felix_von_Luckner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8%B4%B9%E5%88%A9%E5%85%8B%E6%96%AF%C2%B7%E5%86%AF%C2%B7%E5%8D%A2%E5%85%8B%E7%BA%B3%E5%B0%94&variant=zh-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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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給我一條縱帆船出海一戰吧﹐讓我把英國佬打得靈魂出竅。”

 

假如這是在中世紀﹐這樣敢於挑戰大不列顛的軍官固然有些魯莽﹐至少會獲得勇敢剛毅的美名

 

然而﹐當德國皇家海軍菲力克斯.馮.盧克納爾少校當面向威廉二世皇帝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時光已經到了1916年﹐且不說德國海軍在日德蘭海戰剛被英國人打得縮回基爾港口不敢出門﹐這位少校提出要用來和英國人交戰的居然是要一艘帆船﹗這個時候﹐對於大多數水手來說﹐帆船早已成為一種古董了阿。

 

因此﹐從上述要求判斷﹐馮.盧克納爾少校需要的大概不是一條帆船﹐而是一個比較好的精神病醫生吧。

 

然而﹐威廉二世卻認真的聽取著這位少校的“瘋話

 

不是每一個帝國的少校都有機會和皇帝陛下來一番這樣的懇談﹐但是盧克納爾不是一個平常的少校﹐他是德國著名貴族盧克納爾家族的長子﹐普魯士伯爵﹐他的家族世代盛產驍勇善戰的騎兵將領。更讓威廉二世相信他沒有瘋的原因是這位皇帝對此人的經歷了如指掌。盧克納爾伯爵相貌堂堂﹐是德國貴族中的另類﹐他從小富於反叛精神﹐膽大心細﹐善於獨出心裁。此人13歲就混上遠洋輪船﹐用假名當過貨船的侍者﹐燈塔看守員﹐救世軍團員。。。甚至還混到墨西哥的軍隊裡當過兵﹐他還當過鐵道工人甚至農民﹐純粹是為了鍛煉自己。這家伙沒有在墨西哥的內戰中把性命送掉﹐
相反發了一筆小財﹐說明盧克納爾天生就是那種冒險家。

 

此後﹐伯爵進入航海學校﹐當了八年海軍士官﹐從海軍出來﹐先後五次見義勇為﹐搶救落水兒童 – 錯了﹐不僅是兒童﹐還有婦女和尋短見的。因為這些事跡目擊証人們要求給他授獎﹐他卻學雷鋒拒絕領獎。當然最後這些事跡還是被宣傳了出去﹐以至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戰爭爆發的時候﹐盧克納爾伯爵正以少校身份在公海艦隊服役﹐親身參加了驚心動魄的日德蘭大海戰

 

威廉二世因此認定盧克納爾少校的獨出心裁並非發瘋﹐而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盧克納爾的確有自己的主意﹐他向威廉二世再次解釋 – “我們海軍的頭兒們認為我是在發瘋﹐既然我們自己人都認為這樣的計劃是天方夜譚﹐那麼﹐英國人一定想不到我們會這樣幹的吧﹐那麼﹐我認為我可以成功的用古老的帆船給他們一個教訓。”

 

這段話充分體現了盧克納爾獨特的思維﹐他的想像力浪漫而實用。

 

一位被他俘虜的意大利船長寫過自己被俘的經過﹐也能夠反映盧克納爾的狡詐 – “那艘帆船的船長很客氣的請我到他的船上做客﹐我們走進他的船長室﹐在桌子前坐下。就在這時﹐整個桌子忽然落下 – 原來這桌子下面是一個電動的升降台﹗等我明白過來﹐周圍已經有二十隻槍指著我的腦袋﹐而那位風度瀟灑的船長則脫去制服﹐露出了德國海軍的軍裝﹐宣布我和我的船成了他的俘虜。。。”

 

這自然是伯爵的手筆了﹐把飯桌變成可以升降的籠子﹐既體現了盧克納爾的想像力﹐也體現了德國人熱衷機械的特點。

 

威廉二世被說動了﹐他同意了盧克納爾的計劃﹐用一條帆船去襲擊英國人的海上航線﹐指揮官當然就是盧克納爾本人。 -- 他賭對了﹐盧克納爾沒有瘋﹐倒是幾乎讓大英帝國的海軍部差點兒瘋掉。
得到皇帝的支持﹐盧克納爾終於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 用一條古老的風帆戰艦充當水面襲擊艦﹐在英國佬的後腰上狠狠捅上一刀。這個離奇而富有古老浪漫主義的計劃讓盧克納爾幹勁兒倍增﹐不過﹐事情還是有很多麻煩的。

 

完成這個計劃要找到一條合適的船。不幸的是德國這個工業化進程迅速的國家沒有保留多少古老的風帆戰艦﹐風帆遊艇倒是不少﹐無奈噸位太小﹐不適合出海作戰。勉強找到的幾艘大型帆船造型上又都有著鮮明的德國風格。盧克納爾開始羨慕英國人了。英國因為是老牌殖民帝國﹐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保留著不少老式的帆船﹐要是能借來一艘。。。

 

無巧不成書﹐盧克納爾伯爵正在傷腦筋的時候﹐前幾天還把他當瘋子的海軍部來幫忙了 – 他們想起來1915年的時候德國潛艇曾經抓來過一條英國大帆船﹐給盧克納爾用正合適。這艘英國船就是格拉斯哥建造的“巴馬哈通行証”號(英國人這條船的名字怎麼這麼別扭呢﹖)三桅縱帆船﹐排水量1﹐571噸﹐它在1915年懸掛美國旗從紐約開往阿爾漢格爾斯克途中﹐被英國海軍征用﹐不料沒走幾裡就碰上了德國潛艇。因為掛著英國旗﹐德國海軍不由分說連人帶船就一鍋端了﹐還繳獲了一船美國棉花。

 

用商船改造成偽裝巡洋艦再出海打獵是德國海軍的拿手好戲﹐不過沒人動過這艘船的主意﹐這玩藝兒是1888年的老古董﹐而且下水的時候就已經落後了﹐那時候中國建造的平遠號裝甲巡洋艦已經蒸汽鐵甲﹐威風凜凜啦﹗

 


中國1888年建造的平遠號巡洋艦﹐比盧克納爾的愛艦先進多了。

 

現在盧克納爾提出了古怪的要求﹐人家就想起來了﹐對了﹐這兒還有一條廢物﹐你要﹐就拿去吧。

 

盧克納爾可不嫌棄﹐相反如獲至寶﹐這種純血統的英國帆船﹐可是最理想的偽裝﹐他不但立刻收下了這條船﹐而且給它起了個響亮的名字 – “海鷹號”。

 

於是﹐在盧克納爾爵士的親自設計監督下﹐這艘老艦就被送進了船塢﹐開始古怪的改造工程。

 


改造中的海鷹號﹐附近還有幾條備用帆船﹐不過都因為德國味太濃﹐不能為伯爵所中意。

 

盧克納爾的要求處處和普通的船隻不同﹐他設計了一個精美的船長室 – 包括那個古怪的飯桌升降機﹐而船舶的武器庫和兩門107毫米炮藏的十分隱蔽﹐就是登艦檢查﹐如果不知道暗門在那裡﹐也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同時﹐他下令建成特別巨大的能存儲燃料和飲料水的艙室﹐船員住艙之外還準備了多達400張床舖的特殊住艙 – 您說伯爵你要開旅館阿﹖沒錯﹐盧克納爾船長考慮的十分周到﹐他想的是碰上了海上的英國船﹐自然不會客氣﹐可是俘虜的船員總得讓人家吃好睡好吧。

 

要不怎麼說盧克納爾伯爵被稱作“古代騎士”呢﹖他還是很崇尚騎士精神的﹐英國人對這一點也很欽佩﹐不過“古代騎士”的稱呼隻是私下裡說說﹐官面兒上還是把這個神出鬼沒的家伙叫做“海上幽靈”。

 

不過準備四百張床﹐伯爵的胃口未免大了點兒。。。

 

這條改裝的襲擊艦還裝上了兩台蒸汽發動機 – 打起來總不能真的靠帆追敵人的汽船吧。最後﹐盧克納爾讓小伙子們在船艙面上覆蓋滿雜亂的原木﹐外人眼裡﹐“海鷹號”就成了地地道道老式木材運輸船﹐說不定人家還要想 – 都是因為戰爭啊﹐連這種老掉牙的家伙也要出來拉貨了。他們不知道這老家伙實際上有小伙子都不如的好牙口。

 


看著偽裝巧妙的海鷹號﹐伯爵志得意滿﹐就等著出海打獵了。

 

當時﹐德國的海口已經都被英國海軍封鎖﹐要出港除了硬闖﹐就要裝扮成中立國的船隻了。盧克納爾把海鷹號裝扮成了一條挪威船。

 

偽造航海日志未免危險﹐盧克納爾伯爵這回當了一次間諜﹐他在德國特工幫助下﹐在哥本哈根冒港務監督埃克曼之名﹐單身溜上了一條很像海鷹號的挪威帆船馬耳他號﹐從船長室偷出了一套完整的航海日志。在他的心裡﹐這種冒險遊戲顯然很對胃口﹐而馬耳他號粗心大意的船長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這樣一條老式帆船的航海日志丟失﹐和正在進行的戰爭有何關系。

 

海鷹號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盧克納爾伯爵的準備可算天衣無縫﹐但是上帝卻想和他開個玩笑﹐在他等待出港的時候﹐德國間諜報告﹐那條真正的馬耳他號已經出海﹐行蹤不明。這下子熱鬧了﹐如果英國海軍同時在兩個地方﹐比如大西洋和新西蘭﹐碰上兩條馬耳他號﹐盧克納爾的把戲馬上就要穿幫。

 

不過這難不住德國人﹐盧克納爾找來專家對那本航海日志進行了修改﹐海鷹號就搖身一變﹐成了“挪威帆船伊爾馬號”。12月16日﹐海鷹號滿載補給品﹐開始了遠征﹐目標是協約國在大西洋上的運輸線。

 

選擇這個時間出海是有原因的﹐這時正是北大西洋狂風駭浪的季節﹐有利於海鷹號避開英國海軍在北海封鎖線上執勤的艦艇﹐同時﹐盧克納爾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馬上就到聖誕節了﹐英國人不回家過節麼﹖他這是盯著人家回家過年呢﹐這想法和黃世仁一模一樣﹐您看﹐歐洲的老財和亞洲的思維上沒多大區別。

 

說起來我要是英國人﹐真的可能回家過年了﹐因為英國為了封鎖德國海岸﹐不但派遣了大批艦艇晝夜監控各條水道﹐而且布設了數萬顆水雷。英國人的水雷的確戰功卓著﹐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國潛艇被英國水雷炸沉了44艘﹐據各種兵器擊沉數量之首。後來﹐受到戰果鼓勵﹐美國參戰後﹐英美在設德蘭群島和挪威西南角之間海域所布設的“北海大雷障”﹐成為歷史上最長的雷陣。有這樣一條水雷長城頂著﹐英國人應該高枕無憂才對。

 

實際上﹐英國水雷的戰果在北海的並不多﹐雖然這裡的水雷最多﹐最密。北海的雷陣對德國人威脅不大﹐因為它布設的方位和數量﹐都被德國間諜準確的報告回去了﹐所以海鷹號穿越英國人的水雷長城不費吹灰之力 –
這也多虧了它的水兵技術精湛﹐操縱靈活。那時候有經驗的帆船水手已經和現在能用編譯語言編程的軟件工程師一樣鳳毛麟角﹐盧克納爾哪兒找來這麼多好水手呢﹖原來幸好德國海軍為了保持水兵的堅毅精神﹐對水兵依然保留有古老的帆船遠航訓練項目﹐所以﹐海鷹號能夠從軍中找到足夠的熟練水兵來操縱它的帆纜。今天﹐帆船遠航訓練依然是一些國家海軍的標準訓練項目。

 

12月24日聖誕夜﹐海鷹號順利突破英國海上封鎖線﹐抵達冰島水域﹐大西洋航線已經在望﹐盧克納爾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運氣還不壞。

 

然而﹐25日﹐聖誕節的晨光剛剛籠罩海面﹐海鷹號就發現在自己的前方駛來一艘大型戰艦﹐那桅桿上赫然飄揚著大不列顛的米字旗﹗

 

來者﹐是英國皇家海軍輔助巡洋艦復仇號。原來﹐英國人也不傻﹐該過年過年﹐但是估摸著德國人會乘這機會玩點兒花樣﹐所以﹐巡邏上不但沒有放鬆﹐而且特別加強了對於北海航道的監視。

 

海鷹號和復仇號狹路相逢。

 

海鷹號的火力隻有兩門107毫米炮﹐硬拼顯然不是對手。然而﹐盧克納爾並不緊張﹐他鎮定自若的按照英國人的要求停船﹐迎接英國的檢查員登船檢查。

 

英國的檢查人員乘坐小艇登上了“挪威帆船伊爾馬號”﹐德國人緊張﹐英國人可不緊張﹐他們情緒不高﹐隻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如果認為這樣一條古老的縱帆船是德國人的襲擊艦實在滑稽﹐這種想法大概和中國足球隊會奪取世界杯一樣荒唐。英國人是理智民族﹐沒有這種失去理性的想法。

 

果然﹐盧克納爾的這個古為今用的招數﹐除了他自己﹐十個有九個會認為是發瘋。

 

挪威船長盧克納爾熱情而自然的回答英國人的各種問題﹐航海日志有點兒模糊﹖可不是﹐都是這鬼天氣搞的﹐上次我的船長室進水﹐所有文件都被泡湯啦。想看看船員艙室﹖沒問題﹐跟我來。

 

盧克納爾的船員都結結巴巴的能講一口英語﹐可是帶著濃厚的挪威口音﹐和英國人交流起來很困難 – 苦功夫的訓練派上了用場。英國人在船艙裡看到牆壁上貼著挪威的風景﹐桌子上是給奧斯陸大學女朋友寫的家信。。。哎﹐聖誕節還要出海﹐苦命阿。同病相憐的英國檢查人員和盧克納爾船長握握手﹐雙方互致旅途愉快的信號後﹐英國水兵又忙著去找“真正的”德國襲擊艦去了。

 

看著復仇號遠去的艦影﹐盧克納爾點上一袋煙。

 

遠望大西洋上的船影﹐伯爵刀刻一樣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潔白的牙齒顯露出食肉動物的本相。

 

1月9日﹐英國大型運輸船皇家加蒂斯號在阿德雷斯群島水面看到一條孤零零的老式帆船﹐這時﹐皇家加蒂斯號正照例從英國開往阿根廷﹐船上裝載著5﹐000噸煤炭。那條帆船發現皇家加蒂斯號以後﹐打出了一個信號 – “請告知正確的時間了”

 

皇家加蒂斯號的波特老船長看到對方的桅桿上飄揚著中立國挪威的旗幟﹐感到頗為同情﹐也就是他這個歲數﹐還能夠記得年輕的時候駕駛帆船是怎樣的不容易 – 因為長期出海﹐如果時鐘出了什麼問題﹐無法搞清時間可是個大麻煩。波特船長不疑有他﹐漸漸駛近對方。

 

無庸多說﹐這條“時鐘出了問題的挪威帆船”﹐正是盧克納爾的“海鷹號”﹐皇家加蒂斯號正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獵物。

 

盧克納爾已經觀察了皇家加蒂斯號很久﹐盡管它沒有懸掛國旗﹐還是判斷出了它是一條英國船。不過﹐鑒於獵物太大﹐且看來馬力強勁﹐盧克納爾爵士可不想和它來一次賽跑﹐於是﹐就拿出了這個請君入甕的招數。

 

正當皇家加蒂斯號忙碌的用旗語向對方通報正確時間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場面發生了。那艘挪威帆船的國旗忽然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德國的海軍旗﹗與此同時﹐帆船側面的護板落下﹐亮出了閃光的炮口。

 

盧克納爾下令 – 向來船前方炮擊警告停船﹗

 

轟﹗海鷹號第一發炮彈出膛了。

 

奇怪的是﹐面對炮擊﹐皇家加蒂斯號卻擺出一副毫無反應的姿態﹐既沒有尊令停船﹐也沒有加速逃跑﹐依然大大咧咧的開了過來。

 

這個反常的架勢﹐倒把盧克納爾嚇了一跳。

 

炮彈出膛以後﹐盧克納爾等了好幾分鐘﹐但是皇家加蒂斯號毫無動靜﹐船上的水手各忙各的接著發信號通知海鷹號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幾點幾分﹐仿佛德國人放得不是大炮而是炮仗﹗

 

盧克納爾下令第二次發炮警告﹐這次的炮彈直接打在了皇家加蒂斯號的船頭前方。

 

英國人終於有了反應﹐但不是停船投降﹐而是船頭左右搖擺﹐像跳小步舞一樣走起之字型的反潛航線來。

 

莫名其妙的的德國人連發兩炮﹐一發打在皇家加蒂斯號船尾後方﹐一發超越桅頂。按照國際公法﹐攔截敵國商船﹐四發警告射擊之後如果對方還要逃逸﹐就可以擊沉了。

 

還好﹐英國人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乖乖的掛起了白旗﹐停船投降了。

 

皇家加蒂斯號是海鷹號的第一個犧牲品。

 

盧克納爾很有紳士風度的請英國人的所有船員轉到海鷹號來﹐然後派一個小分隊登上比海鷹號大三四倍的皇家加蒂斯號﹐炸開通海門﹐把它送進了海底。

 

眼看著這條大船漸漸翻沉﹐盧克納爾才饒有興味的把還在傷心的波特船長請來了﹐坐下﹐倒上咖啡問 – 我開炮你怎麼不停船阿﹖多危險吶。

 

波特船長苦笑一聲﹐他到現在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居然糊裡糊塗讓一條博物館裡出來的老古董給俘虜了。

 

原來﹐海鷹號的偽裝太逼真了﹐以至於它亮出德國海軍水面襲擊艦的身份﹐波特船長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海鷹號第一次開炮﹐他的理解是對方在放禮炮﹐還覺得這位挪威船長很古典﹔海鷹號第二次開炮﹐因為炮彈在他前面爆炸﹐波特船長總算明白過來這不是禮節﹐但是他還是沒意識到“海鷹號”是敵人﹐而認為是挪威人發現了德國潛艇﹐提醒他注意呢﹐所以他馬上改走之字航線﹐躲避潛艇。然而海鷹號接著又是兩炮﹐他這才如夢方醒﹐發現對方的桅桿上換成了德國海軍旗﹐大炮正對著自己的駕駛室呢﹗

 

從皇家加蒂斯號開始﹐協約國的船隻在大西洋上就開始接二連三的落入盧克納爾手中。

 

10日﹐海鷹號的了望哨發現了一條沒有國旗和船名的輪船迎面駛來﹐但是從船體特征看﹐這顯然是一條英國船。

 

盧克納爾變了一個新的花樣﹐他掉轉航向﹐做出要橫穿那條船前方航線的姿態。一般來說﹐對方船長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減速讓道﹐因為帆船畢竟比不了汽船那樣機動靈活﹐這是對弱者的照顧。就像馬路上﹐如果您看見一輛汽車後窗戶上貼著“磨合老女白本”﹐總會讓三分一樣﹐是一種文明禮貌。如果對方減速﹐盧克納爾就會順勢派人跳幫奪船

 

不幸的是這條船的船長顯然沒有紳士精神﹐它大大咧咧的開過來﹐毫無減速的跡像﹐幸好德國水兵技術精湛﹐否則就要被這莽撞的家伙擦上了。

 

怎麼凈碰上這樣的軸人呢﹖盧克納爾未必不會這樣琢磨。

 

伯爵畢竟是海上老手﹐他索性操舵一個左轉﹐和來船形成了平行的航向﹐同時﹐升旗﹐放警告炮﹐喊話 -- 我是德意志皇家海軍﹐來船停航﹗

 

四發炮彈飛過﹐那條船猛然一頓﹐立即掉轉航向﹐提升馬力沒命的逃跑。這還了得﹐面對人家的大炮﹐這麼近還敢跑﹖我的船是追不上你﹐我的炮還能追不上你麼﹖盧克納爾下令開火。

 

第一彈就擊中對方煙囪﹐第二彈給船身開了個大窟窿﹐對方 – 滿載法國陸軍用砂糖的英國輪船倫蒂島號終於停了下來。

 

一隊德國兵氣勢洶洶﹐如臨大敵的就沖了上去﹐心想這船長真夠橫 – 逆會冒煙就以為餓們賣布的好欺負阿﹐不把餓們當菜阿﹗

 

等沖進倫蒂島號的船長室﹐才發現船長哆嗦的跟樹葉子似的﹐哪有半點兒橫勁兒啊。德國人不解了 – 你害怕還不趕緊停船﹐跑什麼阿﹖

 

船長光哆嗦不說話。。。
倫蒂島號動作莽撞的逃跑行動使盧克納爾以為會碰上一個膽大包天的英國船長﹐誰知道對方不但膽子不大而且很緊張。他詳細的查問之後﹐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位船長實在是一個倒霉蛋﹐就在幾個月前﹐他的船剛剛碰上了德國偽裝襲擊艦梅沃號﹐當然是人被抓﹐船被沉﹐而且還被迫簽署了一份聲明﹐表示不再參與英德戰事。這當然是權宜之計。過後﹐船長換了份工作﹐又登上了倫蒂島號﹐哪知道屁股還沒坐熱又碰上了盧克納爾這個海上幽靈﹐他想著自己那份聲明還在德國人手裡﹐這要是再被抓去還能有好麼﹖之所以拼命逃跑﹐他不是膽量大﹐是嚇過頭了。

 

盧克納爾聳聳肩﹐對這位船長撫慰了一番﹐讓他和倫蒂島號的船員轉到海鷹號上來 – 他心裡明白這種強人所難的聲明一文不值﹐所以也不深究。倫蒂島號呢﹖那就不要客氣了﹐海鷹號的廚房裡裝滿計劃給法國兵吃的砂糖以後﹐一陣炮擊﹐這條運氣不好的輪船就找海龍王開Party去了。

 

1月21日﹐海鷹號渡過了赤道﹐進入南半球。就在這一天﹐他們又望見了下一個犧牲者﹐法國的查勒斯伯爵號。盧克納爾準備故伎重施﹐再來一次“現在幾點了”的表演。但是不等他表演﹐法國人卻主動的靠了上來﹐這運氣好的盧克納爾都不敢相信﹐當然二話不說﹐放炮升旗抓俘虜。原來﹐法國船的無線電發生了故障﹐已經有幾天不知道新聞了﹐非常想從這些“挪威人”那裡知道現在仗打到了什麼地步。。。 法國人如願以償了﹐他們得到了最新的作戰新聞 – “德國海軍海鷹號襲擊艦在南大西洋擊沉法國船查勒斯伯爵號。”

 

1月24日﹐擊沉運載布匹的加拿大船佩西號。佩西號船長的新婚妻子是挪威人﹐小兩口新婚燕爾﹐蜜裡調油﹐所以幹脆和丈夫一塊兒出海看看風景。和海鷹號相逢的時候﹐看到丈夫三次升降挪威國旗致敬而對方毫無反應﹐不禁火冒三丈﹐準備乘小艇去向同胞找面子。結果﹐卻成了海鷹號上第一個被俘的女客。盧克納爾命令給船長和夫人開一個單間。

 

2月4日﹐在狂風中追上了法國船安特南號。有趣的是安特南號也是一條優美的三桅帆船﹐它的船長運動員出身﹐非常浪漫﹐在船舷畫上了兩排漂亮的炮窗﹐儼然古代戰艦。航行中﹐這位船長驚異的發現一條同樣古老的三桅帆船張上了滿帆緊追過來 – 哈﹐和我賽船阿。法國佬不走腦子就升帆和盧克納爾玩奧林匹克帆船大賽了。結果一追就是幾十浬﹐兩條帆船你追我趕﹐要是此時有別的船上來﹐肯定以為自己發生了時空錯位。

 

一賽好幾個鐘頭﹐看看跑不過人家﹐法國船長佩服阿 – 都說我們法國人軸﹐這有比我還軸的﹗這船長下令減速﹐“當”﹐給緊追不舍的海鷹號照了張相﹐準備和人家交個朋友﹐問問挪威人玩帆怎麼玩的那麼好。這時候﹐他才發現人家的桅桿上﹐掛著一面德國海軍的黑鷹旗。。。

 

後來有人和盧克納爾說﹐伯爵你真是浪漫﹐人家用帆你也用帆﹐費厄波賴精神。

 

伯爵一聲苦笑 – 哪兒啊﹐那是我的輪機出故障了。。。

 

2月9日﹐捕獲意大利船布宜諾斯艾利斯號。

 

2月26日﹐捕獲加拿大船英約曼號﹐這位船長也是帶夫人的﹐受到了佩西號船長夫人的熱烈歡迎

 

2月27日﹐捕獲法國船拉.羅奇法庫德號。

 

3月5日﹐捕獲法國船杜普勒號。

 

海鷹號手風極順﹐但是﹐也有讓盧克納爾傷心動情的時候。

 

2月19日﹐海鷹號追上了陳舊的英國船平摩爾號﹐輕而易舉的將其俘獲。

 

但是﹐當炮手準備摧毀這條老船的時候﹐盧克納爾卻攔住了他。平時詼諧幽默的伯爵眼圈紅了﹐他放下小艇登上平摩爾號﹐讓部下離去﹐說是要一個人在船上呆一會兒。
伯爵的傷情自有他的道理。

 

原來﹐這艘平摩爾號和伯爵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緣分﹐早年闖世界的時候﹐伯爵就在這條船上當過酒吧侍者和下等海員﹐航行過一年多的時間。如今﹐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想不到平摩爾號成了自己的俘虜。伯爵後來回憶﹐在平摩爾號上﹐自己當年的住艙還是老樣子﹐他走到船尾﹐甚至發現自己少年值更時為了打發時光刻在艙板上的化名 – 菲力克斯.洛克納還依稀可辨。

 

伯爵在平摩爾號上徘徊良久﹐最終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他返回海鷹號﹐命令部下執行沉船命令。

 

一聲巨響﹐隨著放在艙底的炸藥爆炸﹐平摩爾號緩緩傾斜﹐平靜的沉入水下。伯爵把自己關在艙裡﹐直到平摩爾號完全消失﹐不忍走上甲板來看它的最後命運。

 

一連串神秘的船隻失蹤﹐引發了英國海軍的極大注意﹐尤其是拉.羅奇法庫德號和杜普勒號共計攜載了一萬噸智利產的優質硝石﹐是制造彈藥的重要原料﹐它們的失蹤嚴重影響了兵工廠的正常工作。

 

英國海軍不是吃幹飯的﹐他們把失蹤船隻的位置連起來﹐很快就出現了一條清晰的縱貫大西洋的航跡﹐據此判斷﹐在大西洋上﹐顯然出現了一條新的德國襲擊艦。

 

海軍部向北海上的封鎖艦隊詢問是否有德國軍艦突破了封鎖﹖

 

艦隊司令的回答非常幹脆 -- NO

 

那麼﹐會不會是有德國軍艦避開了你們的封鎖﹐溜進大西洋﹖

 

這實在是一個沒腦子的問題﹐連聖誕節都不能回家的艦隊司令覺得這個問題傷害了自己的榮譽﹐不高興了﹐發回一封相當長的回信﹐內容堪稱經典 – “。。。我的封鎖線是北海上的銅牆鐵壁﹐就是一條魚想從北海遊進大西洋﹐它也跑不了向我報告﹐說明白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為什麼要去。。。”

 

古代迦太基將領曾經自豪的說過﹕“沒有我們的允許﹐羅馬人休想用地中海的水洗手。”

 

兩個回答同樣的驕傲﹐同樣的精彩。

 

海軍部沒敢再問﹐但是心裡未必相信這個豪邁的回答﹐過去的一年裡﹐德國人的襲擊艦已經有好幾艘溜進了大西洋﹐比如梅沃號﹐狼號。。。甚至順利返航﹐潛水艇就更別說啦﹐“北海上的銅牆鐵壁”隻怕未必那麼天衣無縫。

 

但是﹐這條暗藏的襲擊艦透著古怪。

 

失蹤船隻的航跡遍布赤道南北﹐這樣長的續航力﹐顯然不是當時的潛艇能為﹐那麼﹐是德國人的水面襲擊艦﹖

 

這幾乎是確定的結論﹐然而﹐英國人無法解釋三個問題 –

 

第一﹐   這條航線附近英法軍艦經常活動﹐但是從來沒有和這條襲擊艦相遇過。英國海軍部下令所屬艦隻對航線附近的所有遠洋輪過篦子一樣來回篩了幾遍﹐除了鬧得人人自危﹐收獲一堆中立國的抗議以外一無所獲。這麼大的敵艦又不能飛﹐難道她會隱身﹖

 

第二﹐   德國海軍襲擊艦有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它沒有固定的燃料補給﹐這大大限制了它們的活動能力。包括著名的科尼斯堡號巡洋艦都吃了這個虧。那時候的船隻燃料都是笨重的優質煤炭﹐這東西可不是哪兒都有﹐這條新冒出來的水面襲擊艦居然沒有任何補給的在漫長的幾個月內﹐幾千浬的航線上不斷造成船隻損失﹐它的煤從哪兒來的呢﹖有人說像埃姆登號也能活動好幾個月﹐靠的是繳獲敵船的煤炭麼。但是這次的情況肯定不是這麼回事﹐因為搬運煤炭這種笨重東西需要相當的時間﹐--
您家過冬的蜂窩煤還得拉好幾板車呢。皇家加蒂斯號上的幾千噸煤﹐要都搬到德國人的船上得幾天的功夫﹐但這次失蹤的船隻往往是很短時間就失去了蹤影﹐顯然是德國人一截住它就很快擊沉了﹐對船上的煤不屑一顧。難道德國人是靠太陽能航行的麼﹖這也太超前了。

 

第三﹐一般德國水面襲擊艦常常遇到兩種麻煩﹐要麼是攔截了中立國的船隻﹐發現弄錯後放行﹐此後它的行蹤自然暴露﹔要麼在救生艇上漂泊的遇難船員獲救﹐自然也就知道了德國人的行跡。
然而﹐這次的事情也很邪門﹐這一時期﹐中立國的商船從未遭到過可疑船隻的攔截﹐而且﹐失蹤船上的人員也像蒸發了一樣完全沒有了蹤影。所以英國人隻是推測有這樣一條船﹐但是敵艦究竟是何方神聖﹐長什麼樣﹐有多大的戰鬥力﹐完全沒有概念。

 

英國人覺得奇怪﹐德國船如果不靠近﹐怎能區分出對方是不是中立國的船隻呢﹖失蹤船隻的船員怎麼會一個都沒有獲救的呢﹖

 

越想越想不明白﹐氣得發瘋的英國海軍部一面通知沿線艦隻加強戒備﹐一面把這條德國襲擊艦命名為“海上幽靈”了。

 

後來盧克納爾知道了這個外號﹐還很滿意。事實上﹐這三個問題都並不難解答。

 

對於第一個問題﹐海鷹號當然不會隱身﹐英國的軍艦其實多次和它碰過頭﹐但它那一副老古董的樣子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把它和德國襲擊艦聯系起來。這就像今天﹐你如果想襲擊布什﹐一個壯小伙子實槍核彈大概還沒接近就讓保安給斃了﹐要是一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手提包裡裝塊板磚可能不費勁就把他開了。出其不意﹐海鷹號就是那個手提袋裡裝板磚的老太太。英國人的腦子比盧克納爾慢半拍﹐做夢也想不到現代社會還有用如此過時兵器的古代武士。

 

第二個問題的回答就更簡單了﹐海鷹號不是帆船麼﹖它要煤幹什麼﹖它不是超前﹐而是太落後阿。

 

第三個問題比較復雜﹐一般的德國水面襲擊艦﹐要識別對方是否是中立國船隻﹐需冒險靠近對方﹐很容易被看出狐貍尾巴。但海鷹號這樣一條老帆船﹐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成天逛遊﹐又有誰會注意它﹖所以它真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自然不會攔錯人了。

 

至於船員們哪兒去了﹖那就該想到盧克納爾爵士的先見之明 -- 在海鷹號上有四百個多余的舖位呢。

 

伯爵的船上﹐很快就多了幾百名乘客 – 還有大約一百隻貓。

 

因為所有的失蹤船隻上無一船員獲救﹐英國海軍部開始懷疑德國人是不是傷天害理的把船上的水手統統幹掉了。沉重的陰雲壓在每一個失蹤水手家庭的頭上。

 

然而﹐就在這同時﹐紅日西沉的時候﹐一個德國水兵恭敬的走進艙室﹐對原皇家加蒂斯號的波特船長敬了個禮﹐說﹕船長先生﹐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波特船長點點頭﹐拿上帽子走出房間﹐看到其他幾位被俘的船長也悠然的走出了自己的艙室﹐和兩位船長夫人一起說笑著走向海鷹號的船長餐廳﹐在那裡﹐他們照例和盧克納爾伯爵一起共進晚餐。

 

雖然不可思議﹐但這在海鷹號上是一個每天習以為常的場面。盧克納爾被稱為一個古代的騎士﹐並不僅僅因為他的海鷹號應該屬於上一個世紀。實際上伯爵極富有古典的紳士氣度。盧克納爾給了他的俘虜最大限度的自由﹐如果沒有戰鬥和被發現的危險﹐大多數人像船客一樣可以在甲板上散步﹐因為總是能從新獵獲船隻的廚房裡弄來好酒和花樣翻新的好吃的﹐這些被俘的船員可以喝到法國的葡萄酒﹐還可以品嘗到美國來的培根火腿﹐很多船員後來回憶﹐被俘期間的伙食和床舖比被俘前還好。

 

被俘虜的船長們組成了一個“船長俱樂部”﹐他們享有每天和盧克納爾船長共進晚餐的樂趣。隨著航程的增長﹐這種晚餐會的成員不斷的增加。。。

 

晚餐有一個非常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各位船長可以分享彼此在世界各地的有趣經歷。不過﹐誰也沒有盧克納爾的故事精彩﹐伯爵講到他小的時候怎樣在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膝上玩耍﹐也講到自己在宴會上怎樣給威廉二世變魔術 – 在神出鬼沒的把一個蘋果變得失蹤以後﹐伯爵走向皇帝說道﹕陛下﹐請您摸一下口袋。。。 還有在智利因為偷了一頭豬被送上法庭﹐當然也有凄慘的﹐伯爵在牙買加因為沒錢曾經被人扔出旅館險些餓死﹐幸好當地的一些水手幫了他的忙。

 

盡管伯爵的正規學校教育隻到十歲﹐但是家庭的影響﹐豐富的生活經驗帶給了他真正的魅力和幽默的口才﹐聽伯爵講自己的傳奇經歷漸漸成了飯桌上的節目。當時的聽眾們敬佩之余也不免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但是後來証明﹐伯爵講的都不是吹牛。

 

盧克納爾在日德蘭海戰中是戰列艦主炮的炮長﹐他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堅定自若。然而﹐“海上的幽靈”在戰場之外﹐是一個寬厚的長者。

 

“我有足夠的勇敢去擊沉敵船﹐”伯爵後來寫道﹐“但是我無法承受把一個孩子殺死給他母親帶來的悲傷。。。我的戰爭不是為奪去生命。我常常想起自己的母親﹐如果我殺害了另一個兒子﹐他的母親會怎樣的悲傷阿。”

 

伯爵並不是偽善﹐這種騎士精神貫穿他的一生﹐也正因此這個耿直的老軍人無法接受納粹的理念﹐希特勒曾經因為伯爵的傾向凍結了他的賬戶。

 

在每次作戰中﹐他都盡全力避免殺傷對方的人員﹐也避免自己部下的傷亡。在要求對方棄船的時候﹐他總是要求確認船上的船員全部安全的轉移到了自己的船上﹐甚至﹐要求對方一定要把用來捕鼠的船貓也一同帶來。那時的船舶為了對付老鼠總是帶著貓的﹐這些貓甚至在海鷹號上生小貓﹐結果﹐海鷹號上的貓兒很快超過了三位數﹐當然﹐海鷹號是不用擔心長老鼠了。。。

 

唯一的例外是1917年3月11日﹐海鷹號碰上了英國運輸艦霍華茨號﹐霍華茨號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它的主炮口徑127毫米﹐比海鷹號的還要大。對比了實力以後﹐盧克納爾決定智取。

 

再玩“現在幾點了”的遊戲﹐未免有些老套﹐這次伯爵演出的是一出災難片 – 船上火警。霍華茨號隻見這艘挪威帆船上面濃煙滾滾﹐水手們紛紛上小艇逃亡﹐還有一個“船長夫人”在船上大聲呼救(德國水兵扮裝的﹐不過衣服可能是借用俘虜裡面兩位夫人的正牌貨)。

 

英雄救美﹐霍華茨號立即趕上去救援﹐結果﹐海鷹號升旗放炮一氣呵成﹐不等它的水兵跑上炮位霍華茨號就已經當了俘虜。混亂中霍華茨號的電報員準備發報告警﹐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海鷹號炮擊了霍華茨號的無線電室。無線電發報員﹐16歲的道格拉斯.佩奇不幸負傷﹐因傷重死亡。

 

盧克納爾給佩奇家寫了慰問信﹐這封信情真意切﹐而且詳細地描述了給佩奇實行海葬的過程。

 

這是海鷹號漫長的征戰過程中﹐唯一一次造成的人命損失 – 給敵人的﹐和給自己的。

 

也許有朋友會問﹐為什麼對別的船海鷹號不去炮轟它的無線電室呢﹖

 

我對這個問題在史料中沒有找到合適的答案﹐但確實有人討論過這個問題﹐普遍的看法是海鷹號作戰皆為奇襲﹐當時遠洋船隻的無線電室都在艦橋﹐目標明顯﹐海鷹號每次都是近距離下手﹐炮口直指對方的艦橋﹐如果對方敢發電報﹐馬上發炮。

 

這時候的協約國海員大概缺少亡命之徒 – 亡命之徒都到各國海軍服役去了﹐所以看這個架勢多半乖乖舉手投降﹐跟今天遇上劫機的一樣 – 活捉匪徒是次要的﹐安全降落才是第一位的。當然這個邏輯如果碰上拉登肯定不對勁﹐但盧克納爾那個時代﹐對拉登還沒概念呢。

 

我在研究海鷹號的火炮布置後感覺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海鷹號裝備兩門107毫米炮(這個口徑有點兒古怪)﹐一左一右﹐都藏在前甲板的首樓裡面﹐有點兒像北洋水師的超勇號和揚威號巡洋艦的主炮﹐也有點兒像黃花魚的兩隻眼睛。

 

北洋水師超勇號巡洋艦﹐主炮在前後亭子狀的固定炮塔內﹐向兩舷開炮的時候從側面的窗口伸出去打。

 

海鷹號這樣布置主炮是為了從外觀上看不出來它有武裝﹐需要使用的時候﹐可以像超勇號一樣從首樓的窗口往外打﹐也可以把首樓兩側的舷板放下﹐亮出火炮來打。這兩門火炮可以轉動﹐但是射界比較窄﹐前面說了﹐它這兩門炮布置的像黃花魚的眼睛﹐您能想像黃花魚兩隻眼睛都跑到一面來麼﹖那就不是黃花魚了﹐變比目魚了。無論怎樣﹐海鷹號朝一側隻能有一門炮開火。

 

所以﹐正常情況下它一抓到獵物﹐火炮馬上指向對方的艦橋﹐這樣一嚇唬﹐事半功倍。

 

然而﹐霍華茨號比較特別﹐它的上面裝有一門127毫米火炮﹐加上噸位大﹐馬力強﹐如果硬碰硬打起來﹐隻怕海鷹號還不是它的對手。

 

好在海鷹號是偷襲﹐前面說了﹐那一次海鷹號是偽裝海難的﹐霍華茨號的船員已經在海上好久了﹐看到遇難船上還有漂亮的船長夫人在呼救(德國水兵中的小白臉打扮的)﹐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小艇來救美﹐擠不上去的也趴在船邊看熱鬧﹐等明白過味來對方是敵人﹐已經來不及抵抗了。

 

但是海鷹號的火炮﹐這次也不會指向敵人的艦橋﹐而是指向威脅最大的霍華茨號尾部的127毫米炮炮位﹐意思是誰敢上炮位我就不客氣。

 

佩奇這個愣頭青看看沒人盯著就跑去發報了﹐估計要是大炮指著﹐小伙子也未必會去逞能把小命丟了。。。

 

擊沉霍華茨號不久﹐伯爵就碰上了麻煩。

 

這個麻煩並不是英國海軍﹐英國人的外號是“約翰牛”﹐□阿﹐好面子﹐海鷹號一通折騰把牛脾氣逗上來了﹐弄得航線上滿是英國軍艦﹐還不時向海鷹號發信號 – 你們碰上過德國的海上襲擊艦麼﹖。。。

 

見多了﹐伯爵對這些大牛倒也司空見慣﹐隻是英國海軍的大牛們幾個月一無所獲﹐快氣成瘋牛了。

 

麻煩的是400個舖位漸漸被俘虜佔滿了﹐(還有一百多隻貓)﹐以後還怎麼打仗呢﹖再抓了敵船﹐船員往哪兒放呢﹖

 

於是﹐盧克納爾就和俘虜的幾個船長商量 – 要不﹐放你們回家﹖騰出舖位來放新的俘虜﹖

 

那幾個船長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 尊敬的伯爵﹐這可不行﹐按照法律﹐如果釋放我們﹐隻要到達港口﹐我們就有義務向本國海軍匯報貴艦的行蹤和情報﹐貴艦航速太慢﹐那樣您肯定被英國牛牛抓去啦。

 

雙方都夠紳士的。

 

伯爵畢竟腦子快﹐他看好目標﹐一個突襲﹐活擒了法國船康布倫號。這是一艘帆船﹐正在橫渡南大西洋途中。盧克納爾上船看看﹐發現這條船一沒有蒸汽機﹐二沒有發報機﹐伯爵很滿意。

 

倒霉的法國船長壯著膽子問伯爵 – 您準備擊沉我的船麼﹖

 

伯爵微笑道﹕不﹐我隻準備閹了它。

 

這位法國船長聽到盧克納爾伯爵的話﹐感受恐怕隻有天曉得。一條船怎麼能閹﹖會不會伯爵大人的法語水平有限﹐把對像說錯了﹖如果要閹的不是船﹐難道是。。。這種事﹐想問﹐還不敢問﹐真是欲說還休。

 

其實盧克納爾的法語很好﹐後來伯爵夫婦到法國旅行的時候在當地人中很少被發現是外國人﹐所以船長這種擔心純屬多余。

 

題外話﹐法國大革命為什麼折騰了那樣多年﹖我的感覺是法國人雖然浪漫﹐卻缺少跳躍性思維﹐以至於隻發明了斷頭機 -- 熱衷革命的法國人是不怕砍頭的。其實法國人浪漫得很﹐閹了他隻怕比殺了他更可怕。攻打巴士底獄以後﹐如果把維護社會秩序的工作交給魏公公的東廠來辦﹐隻怕拿破侖時代都不會存在了。

 

晚餐會上﹐盧克納爾把這位十五個吊桶打水的法國船長介紹給Captain Club的其他成員們﹐然後﹐語重心長的告訴大家 – 送君千裡終有一別﹐我準備和各位說再見了﹐希望各位很快就可以順利回家。-- 我準備釋放船上的“客人”們﹐但是有一個條件。

 

聽到這個宣布﹐船長們都很高興﹐不過大家都是紳士﹐於是其中一位就對伯爵說話了 – 很感謝伯爵的深情厚意﹐但是﹐您的條件如果和我們的義務和法律相抵觸﹐我們將無法接受。

 

伯爵說沒問題﹐我的條件就是 – 你們將乘康布倫號離開﹐開往最近的巴西海岸﹐請你們在到港之前﹐不要主動向協約國方面通知我艦的行蹤。

 

船長們發現伯爵這個條件很有意思 –當時的國際公法對於遭到敵人襲擊俘虜之船員有如下的要求 – 返回本方或中立國控制港口﹐或者獲救的同時﹐有盡快報告襲擊者情況的義務。然而﹐這個要求有個漏洞正好被伯爵利用 – 在大洋中放大家乘康布倫號走﹐到岸之前尚未進入港口﹐當然沒有報告的義務﹐同時康布倫號是一艘排水量1,830噸﹐航行穩定安全﹐滿不錯的船﹐由船員們自己駕駛﹐路上也沒有需要救援的地方﹐“獲救”無從說起。

 

每一位船長都宣誓不在路上主動“和陌生人說話”﹐同時保証獲釋後康布倫號將直駛裡約熱內盧。事實上﹐他們的確遵守了自己的諾言。

 

得到這樣的承諾以後﹐伯爵還有兩件事情要做。

 

第一﹐   他要求Captain Club選出一位船長指揮康布倫號﹐這是因為他要釋放的船長有十幾位﹐哪國的都有﹐這要是放到一條船上大家都指揮起來﹐肯定和桃谷六仙給令狐沖治病一樣各有各的高招﹐不打起來才怪呢﹐所以先要明確指揮權。船長們認為伯爵說的有理﹐他們選出資格最老的平摩爾號船長穆蘭為總指揮。

 

第二﹐   他下令搬運足夠數量的食物和飲水上康布倫號 – 船長們對此有些疑惑﹐因為康布倫號開往最近的裡約熱內盧﹐按照他們的估算﹐兩天足夠了﹐德國人搬上船的東西顯然有些過多。直到第二天﹐伯爵送263名獲釋男女乘客登上康布倫號的時候﹐船長們才恍然大悟 – 這康布倫號怎麼看怎麼別扭 – 昨天夜裡﹐盧克納爾的部下把這條帆船三根桅桿的第二節以上部分全都砍掉了。

 

這樣的結果就是康布倫號雖然依然可以航行﹐但是靠僅剩下的帆會慢得像頭牛﹐到裡約熱內盧恐怕要十幾天。 -- 原來船是這個閹法阿﹗

 

-- 法國船長可以安心了。

 

雙方依依惜別以後﹐畢竟有十幾位船長盯著﹐被閹了的康布倫號還是順利到達了巴西﹐而且﹐一上岸就按照慣例立即通知英國海軍關於海鷹號的情況。

 

如夢方醒的英國海軍不能不佩服盧克納爾的狡猾和周到。

 

佩服歸佩服﹐英國皇家海軍的戰艦立即撲向了南大西洋﹐這次﹐該輪到所有的帆船船長倒霉了﹐英國人不分青紅皂白﹐對每艘沒有煙囪的船嚴加盤查。

 

英軍搜索海鷹號的陣容包括 – 裝甲巡洋艦蘭開斯特號﹐奧貝塔號﹐輔助巡洋艦奧蘭多號﹐斯特本孫號﹐亞馬孫號等﹐在南大西洋上撒開了一張嚴密的羅網。

 

然而﹐這一切都是白忙活﹐氣勢洶洶的英國艦隊折騰的暈頭轉向卻一無所獲﹐海鷹號又失蹤了。

 

就在英國皇家海軍調兵遣將的時候﹐馮.盧克納爾伯爵卻在祭奠他的一位老朋友。

 

被“閹掉”的康布倫號畢竟手術後動作不夠靈活﹐晃盪了半個月才到達裡約﹐海鷹號已經利用這段爭取到的時間﹐全速南下﹐經過福克蘭群島直奔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

 

福克蘭群島﹐又名馬爾維納斯群島﹐主要由東西兩大島組成﹐是一片泥炭和山巒滿布的荒僻土地﹐因為氣候寒冷﹐交通不便而人煙稀少。但是﹐在二十世紀裡﹐圍繞著這片荒涼的海島﹐先後爆發了兩次激烈的海戰。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德國東方艦隊﹐主力是兩艘裝甲巡洋艦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諾號

 

1914年12月﹐剛剛在科羅內爾海戰中擊沉了英國裝甲巡洋艦好望角號和蒙默斯號的德國東方艦隊﹐在這裡自投羅網。它們試圖突襲福克蘭群島首府斯坦利港﹐卻正撞入來截擊的英國海軍艦隊陣中﹐一場惡戰﹐擁有兩艘戰列巡洋艦無敵號和不屈號的英國艦隊無論噸位火力還是速度都佔有絕對優勢﹐幹凈利落的為好望角號上的克拉多克將軍報了仇。德軍除輕巡洋艦德累斯頓號冒死突圍外全軍覆沒。由於福克蘭群島海域氣候嚴寒﹐風浪猛烈﹐德國海軍名將﹐艦隊司令斯佩中將以下的兩千余德軍官兵落水後絕大多數未能獲救﹐葬身魚腹﹐一度輝煌的德國東方艦隊灰飛煙滅。[

 

1982年﹐另一場戰鬥再次映紅了南大西洋冰冷的海水﹐這一次﹐是一直和英國爭奪該群島主權的阿根廷﹐在得知英國最後一艘大型航空母艦皇家方舟號退役的消息以後﹐和老牌的英帝國攤牌了。阿根廷突擊隊一夜之間攻佔馬爾維納斯。消息傳來﹐大不列顛震怒了﹐爭論不休的議會多少年來第一次發出了一個共同的聲音 – 戰爭﹗“鐵女人”撒切爾夫人調動大英帝國幾乎所有的戰艦﹐遠征萬裡﹐收復福克蘭。她賭贏了﹐英國人指著斯坦利港的米字旗宣布﹕獅子雖然老邁﹐依然能夠咆哮。。。

 

但是﹐獅子畢竟老了﹐六十年前﹐大英帝國的艦隊隻要伸出一個指頭﹐就可以壓垮一個海軍強國﹐而英國和阿根廷的戰爭中﹐可憐的英國海軍航空兵甚至無力覆蓋自己艦隊頂上的天空。

 

假如長眠大海的斯佩伯爵看到安德魯王子開著直升機沖向阿根廷人的導彈﹐來引誘它偏離目標﹐不知道老將軍的心情又是如何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阿﹐英國﹐德國﹐這些大陸的老牌帝國都衰落了﹐星條旗的光芒正在大洋上閃耀。

 

斯佩伯爵正是盧克納爾的良師益友﹐當海鷹號經過這片曾經被雙方炮火染紅的海面時﹐盧克納爾下令減速﹐舉行了一個莊重的悼念儀式﹐來紀念在海戰中陣亡的德國海軍官兵。

 

海軍中將馮.格拉夫.斯佩伯爵﹐德國東方艦隊司令官﹐福克蘭海戰中﹐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
當他突襲斯坦利港的時候﹐英國艦隊尚未生火﹐假如他果斷殺入港中﹐英國人的重型戰艦將如同死鴨子一樣任其屠宰。然而﹐這位沙場老將一發現對方有兩艘遠勝於己的戰列巡洋艦﹐便驚惶失措﹐率隊撤逃﹐終於在無遮無掩的大洋上被速度更快的英國軍艦追及﹐而遭到滅頂之災。實際上﹐德艦發現英艦是在7‘30﹐而無敵號能夠駛出港口﹐還要到9‘45呢﹗這一戰﹐斯佩伯爵在格奈森諾號上的長子﹐在萊比錫號上的次子同時戰死。而英國艦隊指揮官斯特迪將軍則以他的勇氣和鎮定獲得了好評。當部下報告德艦已經逼近的消息﹐他立即下令各艦加煤生火 –
然而﹐那時的燒煤鍋爐要一個多小時才能真正有足夠蒸汽開動軍艦﹐這期間英艦無異靶標 – 千鈞一發之際﹐看看自己已經沒有其他事可做﹐將軍下達了第二條命令﹕各艦按時開早飯。。。

 

祭奠儀式的高潮﹐是海鷹號的船員把一個巨大的十字架沉入大海﹐這個十字架﹐是用海鷹號獵獲的敵船材料制造的。

 

儀式之後﹐盧克納爾長出一口氣﹐下令海鷹號繼續南進﹐繞過合恩角﹐前面﹐就是世界第一大洋 – 太平洋﹐這裡的人們﹐大多對此時在歐洲發生的激戰還仿佛另一個星球一樣遙遠。

 

讓英國人在大西洋繼續折騰吧。伯爵的目光﹐投向了太平洋遼闊的海面。

 

4月18日﹐進入太平洋以後的馮.盧克納爾轉而率艦向北航行﹐開往太平洋中部的貿易航線。

 

讓我們從海鷹號上暫時移開目光﹐升上雲端看一下當時世界的全景吧。

 

1917年的歐洲正打得如火如荼﹐西線﹐德軍退守興登堡防線﹐英法聯軍發動狂攻﹐傷亡慘重卻毫無進展 – 值的一提的是為了避免法國單獨與德國議和﹐每當西線稍有平靜﹐英國人總是主動挑起瘋狂的混戰﹐因為英國人原來有個外號叫作“約翰牛”﹐於是﹐這一段在西線大家就給異常好鬥的英國人起了個更響亮的綽號 -- “瘋牛”。不過當時的英國兵想不到這獨特的詞匯將在八十年後大放光彩。

 

1917年﹐歐洲激戰正酣

 

東線﹐俄國襲擊德奧西南戰線﹐鬥到酣處﹐雙方把重炮裝在裝甲列車上﹐如同古代騎士一樣對開狂轟。。。最終俄軍失利﹐傷亡三十三萬人。

 

中東﹐沙特阿拉伯(漢志)對德宣戰。

 

東方﹐中國等國卷入戰爭﹐北洋軍閥政府下令對德參戰。

 

世界在流血和呻吟。

 

然而﹐海鷹號的水兵們在這個時候卻過著悠閒的日子﹐吃吃熱帶水果﹐釣釣魚﹐弟兄們的體重普遍增加了。此時的太平洋依然是一片和平景像﹐英國人的艦隊還在南大西洋如沒頭蒼蠅般的到處搜捕一條“三根桅桿的格拉斯哥造縱帆船”﹐沒人打攪水兵們平靜的生活。

 

但是﹐這裡也絕少英法商船的蹤影﹐-- 英法船隻這時都在大西洋上奔忙﹐往歐洲跑運輸呢。盧克納爾覺得有些落寂。了望哨伸長了脖子﹐好容易在天邊發現一片掛著英國旗的帆影﹐鉚足了勁兒追上去﹐對方卻毫無懼色迎上前來﹐細看之下原來是當地土人的一條大獨木舟﹐掛面英國旗純屬喜歡它花花綠綠的顏色﹐還需要發炮﹐升旗麼﹖人家舉著椰子來換煙抽呢。

 

作完交易盧克納爾頗為懊喪﹐一個多月裡面有兩次看到汽船的影子﹐又發現是屬於美國的定期班輪﹐隻好放過 – 不能打中立的美國船﹐這一點海軍高層曾經反復強調﹐因為假如美國參戰﹐德國人將更加被動﹐而在中立國的船隻前面﹐伯爵也不願意拋頭露面﹐畢竟海鷹號是出來捕獵的狐貍﹐萬一把尾巴露出來不是玩的。

 

喜歡湊熱鬧的卻不請自來﹐6月14日﹐航行在聖誕島附近的海鷹號發現一條掛著星條旗的船大大咧咧迎面開來﹐船上發出的信號是﹕“有什麼新聞麼﹖”

 

盧克納爾不想多事﹐不改變航向的回答﹕“沒有。”

 

那條船卻改變航向﹐親熱的湊了過來﹐沒辦法德國人隻好裝模作樣的表示友好了。來的是美國船約翰遜號﹐上面的老美站在船舷上大聲喊著問﹕“嘿﹐老哥﹐有啥小道消息沒有﹖自從參戰以來我們還沒有看過報紙吶﹗”

 

參戰﹖美國參戰啦﹖﹗

 

盧克納爾吃了一驚﹐不動聲色的應付著美國佬﹐一邊旁敲側擊著﹐幾下子就弄明白了真情 – 美國已經在4月借口抗議無限制潛水艇戰對德宣戰。

 

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如此﹐德國打贏戰爭的可能更加微乎其微了。

 

然而﹐對盧克納爾來說﹐這消息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 – 約翰遜號馬上成了德國海軍在太平洋抓到的第一個美國戰利品。

 

把無限抓狂﹐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美國水手們送進俘虜的住艙﹐盧克納爾馬上開始追殺新的目標。第二天﹐截獲美國商船斯拉德號。7月8日﹐再次捕獲美國商船馬尼拉號。

 

有了新的戰果﹐伯爵頓時振奮起來。這個地方英國人鞭長莫及﹐簡直是襲擊艦的理想戰場﹐盧克納爾準備大幹一場。

 

航行到社會群島附近﹐水兵報告伯爵艦上的淡水儲備需要補充了﹐伯爵看看海圖﹐決定選擇風平浪靜又沒有敵人駐防的莫皮拉環礁靠岸補給。

 

太平洋上的珊瑚環礁﹐是美麗的觀光聖地

 

8月1日﹐海鷹號駛進莫皮拉環礁的礁湖入口﹐深淺不一的礁盤把海水變幻出碧綠﹐淺藍﹐鵝黃等種種奇妙的顏色﹐小魚在船邊嬉戲﹐一連串的小島環繞礁湖﹐如同翡翠和珍珠﹐在和平時期﹐這裡大概會是億萬富翁理想的度假勝地。海鷹號的水手們心曠神怡﹐伯爵一面老練的操縱海鷹號﹐輕靈的避開水下的礁石﹐一面愉快的對俘虜們宣布 – 莫皮拉據說是一個無人島﹐但是盛產椰子和海龜﹐明天﹐我們將一起在島上來一次BBQ﹐享受美好時光。

 

水手和俘虜們一同歡呼起來。

 

但是伯爵並不知道﹐也許就是這陣歡呼﹐驚醒了一個睡在海底的惡魔﹐它在兩千米深的海底﹐已經等待海鷹號好久了。

 

這個惡魔﹐遠比伯爵小心躲避的英國皇家海軍可怕得多。

 

8月2日清晨﹐盧克納爾指揮著海鷹號﹐巧妙的避開礁石﹐拋錨在莫皮拉環礁的礁湖中﹐實槍荷彈的德國水兵在大副克寧上尉的率領下登上莫皮拉島 –上尉發現島上除了幾個土著的卡納克人在抓海龜以外﹐一無人跡。滿意的盧克納爾開始讓船上的摩托艇運送人員上岸﹐準備BBQ。。。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料不到的突變發生了。

 

上午9點30分﹐太平洋平靜的海面忽然發出一陣瘋狂的喧囂﹐劇烈的震盪起來﹐一道二十英尺高的巨浪騰空而起﹐直奔毫無戒備的海鷹號。正在駕駛摩托艇運送物資的德國水兵隻覺得一道水牆直追上來﹐不等反應﹐已經連人帶艇被甩上了珊瑚礁的岸邊。

 

盧克納爾的機智可以對付強大的英國海軍﹐但是在大自然的偉力面前﹐卻變得毫無用處 ——他碰上了一次劇烈的海底地震﹗

 

2004年12月27日﹐所有電視台﹐電台都在緊急播放著一則恐怖的新聞 ——印度洋蘇門答臘海區發生一次海底地震﹐由此引發的劇烈海嘯在瞬間席卷孟加拉﹐斯裡蘭卡﹐印度﹐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肯尼亞﹐馬爾代夫等國﹐僅在印尼一國﹐就造成二十二萬人的死亡。。。

 

盧克納爾碰上的﹐就是這個魔鬼。

 

當2004年年底印度洋大海嘯發生的時候﹐我的一位信奉通靈的朋友說﹐這是因為上帝在年底結算的時候﹐這一年“收人”的指標沒有達到﹐所以。。。如果這樣說﹐那麼﹐盧克納爾遇到的這次海嘯﹐無疑也該歸於天意了。因為海鷹號太傳奇﹐太出色了﹐當它走到好運的盡頭﹐上帝實在舍不得把它送到任何一艘英國人的戰艦炮口下面﹐所以 ——所以他隻好自己來摧毀它了。

 

這樣說來﹐用海嘯中止海鷹號的故事﹐還是上帝對海鷹號的溺愛吧。

 

寫到這裡﹐忽然想起幾年前看到過一則新聞﹐某人在家中坐﹐卻被一顆隕石擊中﹐不幸斃命。

 

這位﹐大概也屬於上帝愛他太過了吧。

 

好在盧克納爾遇到的這次水下地震比蘇門答臘地震還是要小一些﹐所以﹐隻是把海鷹號高高抬起﹐然後重重的拋上了礁盤﹐但是﹐幸運的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倒霉的德國人驚魂稍定﹐連忙檢查損失﹐發現海鷹號已經高高的擱上了礁盤﹐等到伯爵下到底艙﹐他馬上就認識到自己的船已經不可救藥 ——海鷹號的龍骨已經在這一擊之下斷成了兩截。

 

船的龍骨折斷﹐就如同人的脊樑骨斷掉了﹐屬於致命傷。

 

據說﹐戰後盧克納爾伯爵回到柏林匯報海鷹號的損失時﹐當局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的解釋﹐一條縱橫萬裡的襲擊艦﹐居然會被地震給摧毀了﹐天下哪裡有這樣巧的事﹖﹗這不是跟奧運會射擊冠軍打錯靶一樣天方夜譚的事情嗎﹖

 

為此﹐伯爵受到了不少非難。

 

但是﹐1976年﹐一位研究歐洲戰史的法國人達爾蒙特博士通過研究資料証實﹐1917年8月2日早晨﹐社會群島附近﹐的確發生了一次水下地震﹐它造成的海嘯到達500公裡以外的斐濟時﹐依然造成了兩米多高的大浪。

 

看來﹐盧克納爾並沒有說謊﹐海鷹號的確是被上帝中了彩。

 

沒辦法﹐海上幽靈隻好暫時當救災隊員了﹐好在這場災難中人員無一傷亡﹐摩托艇雖然損壞﹐還有兩條十米長的小艇可以使用。

 

在將大部分食物﹐彈藥等物資移上岸後﹐盧克納爾下令焚毀了座礁的海鷹號。

 

於是﹐所有的人員 ——德國水兵和戰俘﹐都轉移到了莫比爾環礁﹐這裡雖然無人﹐但是物產豐富﹐餓﹐是餓不死的。

 

盧克納爾審視情況﹐下達了命令 ——自己率領一隊人馬﹐乘坐小艇劃往500公裡以外的斐濟﹐希望在那裡截一條船回來搭救其他的弟兄們﹐大副克寧上尉負責島上剩余的人員。

 

伯爵一行於8月20日離開﹐他們歷經風雨﹐堅韌的劃過了茫茫大海﹐在經過一些島嶼的時候﹐德國人聲稱自己是正和人打賭劃槳橫渡太平洋的丹麥海員﹐從而獲得了熱烈的幫助﹐遺憾的是當他們接近目的地時﹐卻被斐濟警察局一位大膽的希爾警官看出了破綻﹐率領海上警察包圍小艇﹐迫使伯爵做出了投降的決定 ——有趣的是當伯爵繳槍投降以後﹐雙方都大吃一驚﹐因為希爾警官把他們當作了德國潛艇上的遇難艇員﹐沒想到他們有這樣好的裝備﹐而盧克納爾感到萬分沮喪的是他發現希爾警官手裡居然除了警棍手銬並無其他武器。

 

伯爵的戰爭結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留在島上的克寧上尉一行﹐這位克寧上尉也是個富有想像力的家伙﹐伯爵走後﹐這位大副日夜舉火求救﹐引來一條法國船鹿特斯號﹐結果鹿特斯號的船員稀裡糊塗的成了克寧上尉的俘虜。上尉把人員轉移到鹿特斯號上﹐繼續他的旅程﹐不幸﹐因為沒有伯爵掌舵﹐這條船在美洲海岸觸了礁。這一次他不再有活捉鹿特斯號的好運﹐全體人員成了俘虜。。。

 

戰後的馮.盧克納爾﹐成了一名周遊世界的旅行家。當希特勒掌權﹐德國走向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這位老船長卻悄然遠離了軍隊﹐伯爵高尚的人格使他無法接受納粹的理念。因為營救被納粹迫害的人士﹐希特勒凍結了伯爵的賬戶。但這不能讓精力充沛的伯爵“安分守己”﹐當盟軍的轟炸機開始轟炸德國本土的時候﹐他卻利用在盟軍中的老朋友 – 他當年的俘虜有的已經身居高位 – 使盟軍承諾不轟炸他的故鄉哈勒爾﹗這種“裡通外國”的行為被納粹覺察以後﹐伯爵隻好選擇了流亡。

 

當二戰結束以後﹐伯爵返回他的故鄉﹐這時﹐他發現盟軍也以那種早已被人忘卻的騎士精神恪守了對伯爵的諾言 – 他看到的是一座完整無損的哈勒爾城。哈勒爾的居民在街道兩旁排成隊伍﹐歡迎他們的英雄和恩人回家。

 

1966年﹐耄耋之年的馮.盧克納爾在故鄉哈勒爾悠然辭世﹐這位對“海上幽靈”的外號自鳴得意的老船長﹐在暮年最為欣慰的就是自己在戰功赫赫的征途中﹐最大限度的減少了雙方人命的傷亡 – 馮.盧克納爾率領海鷹號在8個月的征戰中擊沉了十四條敵船﹐俘虜了462名敵人﹐卻隻有1人在他的作戰中死亡﹐而他的部下﹐無一傷亡﹐在戰爭日益殘酷的世界﹐這樣的戰績既空前﹐恐怕也將絕後。

 

斯人已逝﹐留下的﹐隻有一段老船長的傳奇﹐和後人記憶裡最後一艘神出鬼沒的古老風帆戰艦 –海鷹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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